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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停停走走,指指點點,窗起窗落。23℃冷汽車內,讚嘆窗外32℃ 烈日曝曬下的合歡山與奇萊峰之美。大塊顏色峰谷綿連,深綠、淺綠、嫩綠、墨綠與黃綠顏色,精繪億萬草色樹石的壯麗陵線。又攪和無窮盡的山嵐白霧,高高托起純淨湛藍的青天。開著車,沿著公路,蜿蜒穿行在山陰與山陽的顛際,總是盯著山陵線彩繪的美景,歡喜不可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 第一次,用雙腳,走在合歡山的陵線上。雀躍的心,卻攀不住喉頭上急促的喘息。10公分 左右,起伏攀升的陵線上,雙腳總是突然止步。努力拉長了呼吸,以為呼得到氣了,以為抬起腳步了。卻只能又無可奈何的傻笑,看著千斤萬重緊緊黏在陵線上的「足」?

        走一趟停一趟,向上「攻頂」的我,只能努力抬起癱軟的腳,移動狂亂嘶竭的心臟。山陵線上,只有兩隻拼命的腳和一顆沒命的心臟。山頂上,真的停下來,喘完氣息,才又看到山景、天景與腳下的陵線。

        「看到沒,再過那幾個山頭,最高那個才是主峰」隨著嚮導的聲音,轉頭往右側上方看過去。苦笑聲中看著30年沒穿過的布鞋,捏著腳微微喘息的我;看著上下蜿蜒的山陵線,摸著腳邊的劍竹與阿里山龍膽,第一次把身體植入山陵線的我。

        方才看到山嵐出谷,瞬息就已湧至跟前。走在下山的陵線上,人已穿行白霧雲靄之間。愉悅的腳和舒暢的心臟,釋放了歡喜的眼耳鼻舌身心意。一樣子走一趟停一趟,山陵線上卻是洶湧壯麗的大塊顏色與純淨湛藍的青天。

        山上的風,有點兒燠熱,卻又清爽怡人。心中狂喜,有點兒靦靦,卻又百竅通暢。坐在山陵線上,才發現:一路上,每一步都踩在最高點。天哪!多麼神奇的一條線,山的陵線!人的陵線!生命的陵線!

         每個人窮盡一生的抉擇、未抉擇、被抉擇與不要抉擇,都一步步地打造了自己的山陵線。陵線上的每一步都是最高點,都是當下最棒、最好的自己、他人與人生因為:當下,可能更壞、更糟、更莫名其妙。陵線之間互有高低,可是陵線上的每一個點卻無法互較高下。你這條陵線可能比我這條陵線高,可是那又怎樣呢?自個兒陵線上也有最高點,可是這又怎樣呢?知道嗎?我陵線上的每一個當下都是最高點呀!

         山峰脈連,這山望去那山高。山的陵線或有錯覺,人的陵線卻以心馭實。心靈的陵線,決定生活的陵線。命運與家世會決定你站在那一條陵線的那一個點起步,可是命運與個人的意志卻可以抉擇向上、向下或換條陵線走或不走。人與山相逢,多的是陵線下,少的是陵線上。人與自己生命的陵線相逢,卻永遠站在陵線上,擁有當下最大的喜樂與最小的苦痛。人類最大的幸福,就是永遠不會離開陵線。人們永遠從一個最高點,走向另一個最高點;就算不走了,也是坐在最高點上。人類最幸福的抉擇,就是從這條陵線,走上另一條陵線,尤其是愈接近主峰、愈高的陵線。主峰可以任人抉擇,最怕的是茫然不知、不抉擇——那座山是我的主峰。奇妙的是:決定了主峰,心靈的陵線才找到依附,才與生活的陵線融合成一體。更神奇的是:不管多低的陵線,都會變成最高的陵線。

         人與人的相遇,其實是站在自己的陵線上,和另一條陵線上的他人相逢。別人的心靈不知所終,但是別人的陵線卻明明白白橫陳眼前。山不動,山陵線穩若磐石。人卻帶著自己的陵線,四處走動。人們喜歡展示自己的陵線,述說當下這條陵線的風光,敘說過往走過陵線的美景,敘述未來抉擇陵線的壯闊、綺麗或清雅。有人把心靈的陵線縮到最小,隱藏起來,只是揭露生活陵線的局部;此所以造山門、建山寺、圍起山牆,再用濃蔭密樹掩蓋。有人乾脆把生活陵線摺疊起來放入口袋,讓你只看到——一個人。有人攀登一條又一條生活的陵線,始終找不到心靈的陵線。也有人,攀登一條又一條心靈的陵線,卻一直盤旋在某一條生活陵線的上端、下端或頂端而不可自解。

        赤足,輕輕撥弄劍竹,淺綠葉梢上爬行的山蟻,啜飲白霧珠嵐如流洩的淚痕。風飄日照,葉柄根部粗大的土粒,微微刺刺的腳趾,揉著腳趾的拇指與食指,迎風逆陽看著陵線下的人、車、草、木、公路與坐在陵線上眼紅酸澀的我。

         嘲笑別人的陵線,鄙視自己的陵線;破壞別人的陵線,毀壞自己的陵線;嫉妒別人的陵線,羞辱自己的陵線。以為把別人推下陵線,自以為把自己拖下陵線。騙自己,別人的陵線是假的;騙別人,自己的陵線是不得已的。騙別人,心靈的陵線總是不存在的;騙自己,生活的陵線都是假裝的。到了最後,再也無法相信:自己站在陵線上,再也無法接受:別人站在陵線上。最後終於忘了世界上有如此奇妙的一條線:山陵線。

         小時候,起起落落的幾多陵線,似乎都是父母安排好的旅程。有的孩子爬的快又好,有的孩子爬的慢又離譜。有的父母歡喜的為孩子銜接更棒的陵線,有的父母被迫的為孩子變更最差的陵線。有的孩子不願向上爬,有的孩子不願向下爬。有的孩子不願離開陵線的頂點,有的孩子僵直兀立在陵線上的任一點。有的孩子上上下下老守在同一條陵線,端著臭臉或嘻皮笑臉,就是不願意爬上另一條陵線。孩子在陵線這頭扭扭捏捏,父母在自己陵線上頭捶胸頓足。

         小時候,討厭沒得抉擇。長大了,厭惡啥事都必須抉擇。要在陵線上來回踱步,跑上跑下,或像根砍斷的木頭躺在陵線上,全都任你隨心所欲。從這條陵線跳到另一條陵線,跳去跳回,或者跳到那一條陵線,都得看你的臉色,你說什麼就是什麼。長大了,老是放棄選擇、不願選擇、懶得選擇、不敢選擇、沒有能力選擇,或者故意讓自己被選擇,或者老是恍著神、楞在那裡不敢面對自己的選擇。

         心靈的陵線總在前方,引領著生活的陵線向上交替;如果這是美夢,總是期盼美夢成真。心靈的陵線,總是落在後方,用力拉扯生活陵線向下替換;如果這是惡夢,能否快快醒來。心靈陵線與生活陵線契合時,應該是人生之絕美吧!可是,這個境界,這樣子的生活,「應該」或「可以」維持多久呢?誰先墮落?是誰悶聲不響的向前奔跑呢?一條陵線就足以了此一生?換去多少條陵線,人生才算精彩絕倫呢?

        不容許身邊人的陵線比我高,有的人汲汲一生挑戰更高的陵線,有的人專挑陵線低的人當朋友。不容許自己的陵線比別人低,有人營營於詆毀別人的陵線,或者殷勤勸告自己:心靈的陵線如天星閃耀,好美!

        等待,等候同伴統統下到另一條陵線;沒有移動的自己,方才一個人站在一條山陵線上。你想獨處,還是想和誰共同享受一條山陵線呢?一個人爬山,二個人爬山,一群人一起爬山。是否有人闖入你生活的陵線,或是心靈的陵線?是否有人輕叩、怒叩、笑叩或狂叩山門?你是否應門?鎖門?大開蓬門?什麼時候,你才會捨了自己的陵線;陪著那人,又哭又笑的,攀起他的陵線呢?那個時候,你才扛起八人大轎,把那人迎回自己的陵線上,共度餘生呢?

        離開自己的陵線,離開熟悉的山風草木,畏懼的心砰砰乍響!走入別人的陵線,走入陌生的土石花樹,恐慌的心無法喘息!總是假裝神色自若,強顏歡笑的嘴唇,喃喃自語不知如何是好。聽不到風聲、看不到山景、摸不到草木花樹,混混沌沌的天地,模模糊糊的人,早已看顧不及你的陵線或是我的陵線。

         愛我嗎?到我的陵線來!愛我嗎?讓我進入你的陵線!愛我嗎?下一條陵線攜手同行!愛我嗎?不離不棄,今生的每一條陵線,儘皆擁你入懷!一起上山也一起下山,一起飽覽山色,也一起爬往後的每一條陵線好不好?你愛我嗎?到底誰該放棄誰的陵線呢?如果我倆相愛,能否共享彼此的陵線呢?能否為了對方而攀升更高的陵線呢?為什麼?每一個站在山陵線上的人,總是對著山谷呼喚:親愛的你為什麼不在我身邊!

        你愛自己嗎?不愛自己,怎會登上陵線的頂端呢?捧著粉嫩透紅的水蜜桃,碩大的幸福從掌指尖溢出,每個人眼睛都亮了起來。笑開了懷捧著水蜜桃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的好友。想著合歡山陵線的我,忍不住想要問你:你的陵線上,是否伴著今生的至愛?還沒找到嗎?你將在那條陵線等待?已經找到了嗎?你倆是否歡喜同行?其實,我只是想提醒你,那一天我們一起坐在山陵線上,那條陵線的名字叫——合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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