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任與負責--選民的心理與調適 ~文/林昆輝
西元2000年大選之後,有759萬選民,必須勇敢面對,一次裡子和面子的挑戰----3月18日1279萬人參加的全國性政治競賽中----輸了,然後又必須面對第二個挑戰----自我人格成熟度的挑戰----輸得起或者輸不起,尤其看著贏的那一方,那498萬人欣喜慶賀的狂歡模樣。
  一號宋先生和二號連先生,都表現出君子之風----公開承認失敗,親自致電向五號陳先生祝賀,並檢討自己失敗的原因,且儘速謀求有效的長遠對策。所有敗選的支持者,能否學習宋先生和連先生的氣度和風範呢?是否能以君子之風,來承擔自我抉擇行為的後果呢?還是以一號和二號的支持者自居,而去施行某些言語和行為,以致嚴重傷害宋連先生二位先生呢?
  一般人面對挫敗時,會有兩種不同的負向態度。第一種是向外轉移尋找「代罪羔羊」,而有千錯萬錯都是別人錯的心態,或是若非某人怎麼樣,我(們)也不會這樣的心態。另一類則是向內轉移,攻擊自己的無能、無力與存在的價值。由於大選是「國事」,而非「家務事」或「己事」。所以挫敗的經驗,會讓有的人在電視機前大罵,或找到一個大缺口----國民黨中央黨部門口,向代罪羔羊逼宮。
  這次大選持續一個月以來的張力,把台灣人自我抉擇之「個人主義」風潮,推上歷史性的顛峰。這次的選舉,不是支持誰或投票給誰,而是「挺誰」,尤其是「我」挺誰,誰的政見好壞不重要,人品操守能力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「我」挺他。這次大選中,選民所表達的是----我是一個有能力、有權力的主體。重要的,是我的絕對意志,而非判斷的標準或結果。
  這次的大選,讓每個人跳脫原本家庭團體或工作團體中,角色制度化下權力系統的刻板分配,而獲得了一個齊頭式平等的權力,每個人都有同樣的一票,去討論或參與一個共同的話題與競賽----選總統。最特殊的是,選總統這件事,不是「己事」,也非「家務事」,所以每個人獲得同等的參賽權,不但不必受限於家庭團體或工作團體中角色的權力位階的限制,更可以放膽直言不諱。因為這件事也與初級團體中的其他人,沒有切身的利害關係,非關彼此的情愛、責任與利害。
  可是,大選以來,夫妻失和、朋友失義的選舉後遺症,卻一直打進生命線全國1995的心理諮商專線中。因為,理論中權力的平等,與理論上的非關彼此情愛利害,完全支撐不住現實。原本位居權力下位者,或者深受角色行為限制之苦的自覺者,他們會欣喜若狂的投入大選中,或者霸著電視中的選戰新聞與政論,或是高談闊論,或是參加遊行、懋|、捐款、買夾克、買帽子,或是當起義工、排椅子、掃地…等,選情佔滿了生活的所有空間。表面上是關心選情,支持某候選人,可是骨子裡,卻把「自我」,舒展的舒暢無比。原本位居團體中權力上位者,當然就更肆無忌憚地,享受「挺誰」與「我挺」的雙重樂趣。
  最麻煩的事,也就在長時間共同生活的家庭(或職場)中出現了。當雙方在選情的任一節點,有所堅持或爭辯時,就會有一方暗自思維,然後厲聲抗言,到底他(候選人)重要?還是我重要?到底選情重要?還是這個家重要?到底參加集會重要?還是照顧家人重要?就在選總統這檔子事,被塞進家務事裡,而與彼此的情愛,個人的價值和全家人的生活起居攪成一團的時候,夫妻失和、情侶分手、朋友失義、父子失義、父子對罵的情形,也就層出不窮了。受傷的是個人的價值、情愛與面子,而非關候選人好壞與對錯的判斷。
  選後的挫敗亦是如此,家人同黨而同時挫敗,讓全家人同仇敵愾,可是氣長怒更長,意念紛出,試圖找到可以宣洩的缺口與代罪羔羊。家人不同黨而互有勝敗,就更有一股子悶氣,不知如何發洩。有人懊惱不知如何排解,有人意氣風發卻被人欺凌,有人抽煙說大話、有人合嘴喝悶酒,有人照常上班生活,有人走上街頭徹夜吶喊,全台1995電話鈴聲又起。
  請每個人真心面對自我,面對大選期間被無限放大的自我,請每個人珍愛自己的自我與生命,也請每個人珍愛家人與友伴的自我與生命。千萬要注意,表面上談論的是候選人與選情,實際上在交互力動的,都是彼此的尊重、情愛、價值、利害與自重。激情罵言的人們,我們是否在放言選情時,無心的傷害了最親愛的家人與友伴呢?抑鬱哀怨的人們,我們是否在失落失望的幽恨中,無心的傷害自己最寶貴的自尊與自重,而進一步破壞自我與家庭生涯的發展呢?
  輸不起的不是候選人,而是選舉人。輸的不是選舉,而是自己。輸得起的人,請加油!輸不起的人,更要加油!大選之後,每個人都必須回歸原本的自我,原本的家庭與原本的生活型態。總統大選之後,更讓我們學習「信任」與「負責」。我們輸了,就必須承擔敗選的結果,真誠地為自己的抉擇負責,而不是推過於他人、他事或他黨。我們輸了,更必須學習信任,信任其他498萬人的抉擇。
  這次大選,對台灣的民主發展,有全體性與正面的價值,勝選的不是候選人,而是498萬個選舉人。每一個勝選的選舉人,在未來四年的總統任期內,都必須為這個總統背書,都必須為自己的抉擇,向其它781萬選民負責。因為這個總統的任何政績,都是我的札情F相對的,任何施政的缺失,也都是我的失敗與無能。這次大選,是選舉人在參選。選戰中人際間的紛爭,都暴露出個人主義下極端自尊與自重,而缺乏人際間相對的相互尊重。尊重別人,就如自我尊重一般,正是這次大選中,全民共同學習的末牷C選後,如何以等量的尊重,來面對其它勝選的選舉人,才是自我尊重的基礎。
  選後,忠實的接受敗選的自我,而非尋覓代罪羔羊。或是企圖以街頭運動的方式,以非民主、破壞民主制度的方式,來改變民主制度下敗選的事實。或為一人或一黨往後的利益與發展,而破壞民主大選後社會的和諧與國家的安定,這都是我們必須深切的反省與自我節制的課題。勝選的黨與敗選的黨,必須勇敢的出來承擔全國民眾的心意。
  選後創傷症候群,比九二一災後創傷症候群,以更大的規模在家庭中、職場裡與個人的內心深處擴散。國民黨中央黨部前的人群,為黨謀求改造的初心,確是理性判斷的結果;可是出之以破壞公眾安寧和打人毀車的暴行,卻又表現出:一群人以一黨之私而危及全民之利的非理性行為。不論人群是自發?還是否被操作或利用。國民黨內集體不安的意識,已經漸次加溫匯聚爬昇之中。國民黨理應出面提供舒解與發展的政治空間。被指名的候選人也應出面澄情組黨(團)與回黨的意志,不要變成被利用的標纖。勝選的黨與新總統,更應該出面弭清,黨政輪替與政權移轉,對部份人造成憂思恐懼。只有輸得起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。只有學會自決與負責,學會挫敗與信任的人,才是真正的新台灣人。
  這次的群眾行為,不論起頭的因緣為何?以及第一、二天是否理性?自20日以至現在,與其說是國民黨員自發性的波狀(輪替)抗爭,不如說是台北市民舒發選後情緒的「政治嘉年華會」或「政治夜市」。大選末期,有人已相互訴苦----大選後,沒有選帳可以談論可以參與,日子怎麼過呢?各年齡層的市民,下班後以至半夜,發現了一個新舞台,去走走、聽聽、看看、喊一喊、揮揮旗子、上上電視、看個究竟!這麼美妙的政治夜市,何不邀請些藝術團體,一起到廣場表演呢?大家放輕鬆吧!
  換個角度來看,只要廣播車不要再開進廣場,只要政治人物不再上台喊口號,民眾輪番發言中,不就好像肥皂箱上的民主般在發芽。但是,任何串連的集體行為,任何旗幟、喊話語句的供應;或是任何放任「主席下台」或「棄李保宋」效應繼續發酵,期待坐收漁利或趁機卡的行為,都可能危及全台民眾的安危。黨內的改革,應儘速建構黨內民主的新空間,不能放任以街頭運動方式危及國情與全國民眾生命、心靈與生活的安全。
  勝選的選舉人與敗選的選舉人,都必須真誠的面對自我,全民共同學習信任與負責,這才是台灣民主的新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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